从美国带狗回国得花多少钱呢?从美国带狗回国得花多少钱一个月
从美国带狗回国得花多少钱呢?从美国带狗回国得花多少钱一个月:从美国带狗回国需要支付的费用包括宠物注册和芯片费用、狂犬疫苗和其他必要的疫苗、健康证明和检疫费用、航空公司的运输费、以及可能需要的专业宠物运输服务费用等。费用会因宠物品种、大小、航……宝贝快好(www.bbwell.cn)小编为你整理了本篇文章,希望能解对你有所帮助!
从美国带狗回国需要支付的费用包括宠物注册和芯片费用、狂犬疫苗和其他必要的疫苗、健康证明和检疫费用、航空公司的运输费、以及可能需要的专业宠物运输服务费用等。费用会因宠物品种、大小、航线和服务的细节而有所不同,一般来说可能需要花费1000-2000美元左右。此外,还要了解目的地国家或地区的规定和要求,以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和费用。
一:从美国带狗回国得花多少钱呢
宠物出国首先要明确一点的是,宠物在我们国家仅限于狗狗和猫咪,所以下面的回答只针对狗狗和猫咪。其实宠物送出国的费用,没有一个固定的数字,主要跟下面几个因素有关,根据这三个点自己可以大概了解到费用的情况1,手续方面的费用:看你要所要去的国家,全世界按照对待中国过去的宠物的要求严格程度来划分的话,主要有下面几个梯队,第一梯队,澳洲国家(包括澳大利亚,新西兰),台湾等,这一梯队的国家不允许中国大陆的宠物直接入境,需要经许可的第三方国家办理手续才允许入境,所以这一梯队的国家费用是最高昂的,因为宠物要去比如香港等第三方国家或地区办理手续,费用可见一斑。第二梯队,日本,欧盟,新加坡,韩国,阿联酋等,这些国家要求要对宠物进行狂犬抗体检测,还需要一定时间的等待期才可以入境,有的还需要事先申请入境许可,所以手续的办理费用也不低,第三梯队,主要是北美,俄罗斯等世界大多数国家,只需要有30天以上1年以内的狂犬疫苗记录,出发前做个临床体检,合格了就可以,所以手续方面的费用相对会低得多。2,托运的费用,根据宠物的体型大小,体重,航空公司会收取托运费。不过航空公司目前对于以随行的方式托运的宠物有重量限制,一般是32公斤(包括宠物航空箱),这个费用一般在1000-5000人民币之间。不同的航空公司收费不一样3,合适的航空箱,这个费用不多,国产航空箱一般就300-500元,进口的也就1000多。台湾只能称地区,不叫国家。国家一点都不能少二:从美国带狗回国得花多少钱一个月
回中国入境时,活动物、肉类及其制品、动物源性奶及奶制品蛋类及其制品、水生动物产品以及动物制品不能带。
1、活动物(犬、猫除外),包括所有的哺乳动物、鸟类、鱼类、两栖类、爬行类、昆虫类和其它无脊椎动物,动物遗传物质,这些不能带。
2、肉类(生或熟)肉类(含脏器类)及其制品还有水生动物产品都不能带。
3、动物源性奶及奶制品蛋类及其制品动物源性奶及奶制品,包括生奶、鲜奶、酸奶,动物源性的奶油、黄油、奶酪等奶类产品,这些都不能带。还有蛋及其制品,包括鲜蛋、皮蛋、咸蛋、蛋液、蛋壳、蛋黄酱等蛋源产品,燕窝(罐头装燕窝除外),并且油脂类,皮张、毛类,蹄、骨、角类及其制品,这些也不能带。
4、植物及植物产品类新鲜水果、蔬菜,烟叶(不含烟丝),种子(苗)、苗木及其它具有繁殖能力的植物材料,还有有机栽培介质不能带。
5、其他类菌种、毒种等动植物病原体,害虫及其他有害生物,细胞、器官组织、血液及其制品等生物材料,动物尸体、动物标本、动物源性废弃物,土壤,转基因生物材料,还有国家禁止进境的其它动植物、动植物产品和其它检疫物。
三:从美国带狗狗回中国
本文看点:▶中国驻德大使馆的两封来信:同样的一张巴掌大的便笺,内容完全不同,第一封信是“死刑”审判书,第二封信就是天堂的通行证。
▶这就是中国国情。你在国外,有了一定身份,国家就欢迎你回来,如果你现在还在饭店打工,你想回来?没门儿!”
▶“二表哥,你看,你回来的多巧啊!今天是你五十岁的生日。”
▶“你的死对头孟大个儿知道你回来,说要抓你回去批斗,看来情况对你不妙。”
天涯浪子终还乡1980年10月的一天,关愚谦见到了一位从中国来的相当有身份的客人,他告诉关愚谦,中国外交部已经正式批准关愚谦回国探亲。
关愚谦立即就给中国驻波恩大使馆去信询问,使馆领事部很快回了一封短函:
关愚谦先生:
关于你回国探亲的问题,我们未收到有关方面的通知,恕不能办理。
领事部
1980年10月22日
读完信后,关愚谦的心彻底凉凉了。
过了几天,关愚谦忽然又接到中国大使馆的来信。
前一封信刚刚判了“死刑”,这封信会有什么好事?关愚谦把信随手扔在了桌子上。
到了晚上,珮春回来发现了那封信,就问:“你为什么不打开看看?”
“还会有什么好事?只会让我更加失望甚至绝望。”
“那我替你打开,你同意吗?”他们从来不拆对方的书信,这已成了习惯。关愚谦点点头。
“愚谦,大使馆同意让你去中国了!”珮春突然大叫起来。
关愚谦一把抢过信。
同样的笔迹,同样的一张巴掌大的便笺,但是内容完全不同,如果说那封信是“死刑”审判书,这封信就是天堂的通行证:
关先生:
近接国内有关方面通知,同意发给你去中国的签证。今寄上表格两张,请你和夫人填好后,连同护照寄来我馆办理手续。
领事部
1980年10月30日
那封信,关愚谦至少看了十遍,几乎不敢相信是真的。
关愚谦坐在沙发上,一动也不动,一句话也没有,脑子里一片空白。
足足有十几分钟,关愚谦才发觉,热泪正慢慢地布满脸颊。
关愚谦等了多少个春夏秋冬,等白了少年头,终于等来了这张薄薄的决定他命运的小纸条。
珮春则高兴得像个第一次远行的孩子,开始盘算起什么时候动身,给中国的亲戚带什么礼物,并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父母和姐姐。
苏轼曾写诗:乐莫乐于归故乡,难莫难于全大节。离返乡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关愚谦的心情却变得越来越复杂。
起初关愚谦很担心自己的错误是否真的被原谅了?
扪心自问,离国十三年,除了“文革”时偷用他人护照是一个错误外,他没有做任何对不起国家和人民的事儿,因而,问心无愧。
学校的师生也感到了关愚谦那“花迎喜气皆知笑,鸟识欢心亦解歌”的愉快心情。
过了元旦,二人开始紧锣密鼓地为第一次回国作准备。
要考虑的事情太多了,签证办理、交通路线、行程安排、信件通知,等等,全部需要一件一件完成。
但这都不是麻烦事,最让关愚谦心神不宁的,则是要在思想上做充足的准备。
从报纸和电台新闻中,关愚谦知道国内的政策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但是人们的思想观念、进步和开放到什么程度,心里一点谱也没有。
首先,关愚谦回去是否会受到各种冷遇、奚落,以至批斗攻击。
其次,是写书的任务(撰写《中国文化旅游指南》,出版社还补助了旅费三千马克)。关愚谦不能只留在北京,要想收集资料就得多走些地方,需要事先安排好行程。
第三,准备礼物。关愚谦列了一个清单,把关家近亲加起来,就有二三十人。还有母亲方面的亲戚呢!他们过去都对关愚谦那么关心,不能空着手去看他们。这是中国人的礼节。
怎么去中国呢!也绞尽了脑筋。那时从德国到北京还没有直飞的航线,只能在其他国家转机,又贵又麻烦。坐火车吧,来回路上就要十几天。
“你看我们从香港走如何?”珮春提议说,“这样有很多礼物可以在香港买。”
“太好了!这样飞机也不会超重。”关愚谦立即表示同意。
正好赶上是中国的春节前夕,关愚谦二人到了香港,借住在香港朋友索菲亚的家里。索菲亚的父母住在美国,在香港旺角有一套相当大的公寓房子。
索菲亚知道关愚谦是十三年来第一次回国,也替他高兴。一连好几天,她陪二人到香港的街头巷尾去寻找物美价廉的东西。二人见到合适的东西就买,最后打包,竟然有八大件。最贵的礼品是关愚谦给哥哥迪谦买的电视机。他无辜坐了六年牢,关愚谦心里知道,再贵重的东西也抵消不了关愚谦给他造成的痛苦。
春节从香港回内地探亲的人把香港火车站挤得水泄不通。在朋友们的帮助下,二人“过关斩将”,总算把那八大件行李装上了火车。
由广州直达北京,快车。
中国的火车这么多年了,依然如故。软卧车厢的样子一点也没有改变。还是东德的老产品,一个包厢,上下四个铺位。
关愚谦依然记得,过去陪苏联专家到处考察和报告时,就经常坐这样的车厢,连服务员送暖壶、冲茶的姿势都没有变,看起来格外亲切。
一路上,关愚谦几乎是目不转睛地、贪婪欣赏着车窗外的田野风光。
还记得十三年前,关愚谦心惊胆战地坐在从上海飞往广州的巴基斯坦的客机上时,曾泪眼模糊地从飞机的舷窗鸟瞰祖国大地,心里哀伤无比地想,不知道今生今世是否还会看到这一片大好河山。
现在终于回来了。
“万里经年别”啊,一路上,关愚谦和珮春没说多少话,大部分时间都沉醉于无限的回忆之中。
十三年的时光岁月对关愚谦来说,简直就像是一夜长梦。而如今已是梦醒时分,关愚谦竟犹在梦境之中!实在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眼前的广阔田野和碧蓝天空,都是真实存在的。
“近乡情更怯”,乘坐的列车离北京越来越近了。关愚谦变得焦躁不安,心跳得也越来越慌乱起来。
当年乘着飞机离开北京,也曾在万里高空中俯瞰大地,被泪水掩埋的心中充满了绝望,关愚谦当时明白自己这一走,便是断绝了回头的机会,也不曾料到自己能够再次回来。
十三年来存在于关愚谦心头和梦里的亲人面容,即将出现在他的眼前,关愚谦要如何面对他们?
会有人到火车站来接他吗?
关愚谦的出走给亲人们造成那么恶劣的影响,一直让关愚谦觉得他是整个家族的罪人。亲人们怎样冷落他、怨恨他、惩罚他,都觉得不过分。尤其是一想到哥哥因为他而断送了他的事业、家破人散,经受了六年的牢狱之灾,关愚谦就恨不得在他面前长跪不起,请求他狠狠地鞭笞自己。
关愚谦看了一下珮春,她好像比关愚谦还紧张,关愚谦把她紧紧地拉到身边问:“我们快到了。你的感觉怎么样?”
她把身子往关愚谦身上紧靠,露出迷茫和恐慌的样子,摇摇头,缩缩肩,不说一句话。
关愚谦完全能理解她,她最害怕的是关氏家族不接受她。
“各位旅客!列车即将进入终点站——北京车站,请您整理好所携带的行李,准备下车。”
这广播真是一点也没变,还是那个声调。
关愚谦迫不及待地冲出了小包厢,颤抖着拉下了站台那面的车窗,火车徐徐地减慢速度进了月台,关愚谦把头伸了出去,只见站台上黑压压的一片人群。
忽然,关愚谦听到一声清脆的大喊:“小舅!”紧接着就是一片如潮水回响般的声音:“愚谦!愚谦!”
关愚谦寻声望过去,车下,一片森林般的手臂在向关愚谦摇动和召唤!
关愚谦定睛一看,不仅是兄弟姐妹和他们的孩子,连所有的叔伯姐妹都带孩子来了。
一股热泪顿时决堤般地冲出了眼眶,关愚谦在心里呼喊着:“亲人们啊,关愚谦这个浪子回来了!”
关家门来了洋媳妇
全家团聚第一个跑进车厢的是关愚谦的外甥小锋,他紧张万分,不知该如何跟珮春打招呼是好。
小锋从窗户探头出去一招呼,立刻上来了几个魁梧结实的小伙子,关愚谦也不知道他们是谁的孩子,他们开始从窗户往下卸行李,一件又一件,下面的人看着那情形拍手大笑起来。
行李总算卸完了,珮春跟在关愚谦后头像只小猫似的下了车,她望着这一大家子人,不知所措。
家里忽然冒出来了一个洋媳妇,当然成了焦点,珮春立即被小辈们包围起来,如众星捧月似的把她带出车站,关愚谦等众人则跟在后头。
关愚谦的妹妹沂谦,俨然成了总指挥,她有条不紊地安排车辆,告诉大家路线地点。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向关愚谦问这问那,关愚谦也不知该和谁说话。
关愚谦只觉被一片浓浓的亲情包围了,心里感到幸福异常。
中国真的变了,一路上的顾虑完全被打消了。
刚刚开放的中国,要部出租汽车是难以想象的。也不知沂谦妹妹从哪里调来了一部面包车和几部小车,把二人一直拉到西直门外的国务院招待所。
夫妇二人被安排住进了一个套间,里面是卧室,外面还有一间会客室,在那个时代是非常奢侈了。
沂谦告诉关愚谦说,这全是爸爸自己给联系和安排的。
“我们什么时候可以看见爸爸呢?”关愚谦急忙问道。
“大家先吃饭。我已经在这里给大家安排了晚饭,爸爸晚上七点钟在家里接见你们。”
虽然沂谦是关愚谦的同父异母的妹妹,但是他们的关系一直很好。当年关愚谦在北京工作时,最喜欢接这个小妹妹到办公室里玩,她幼时长得非常漂亮可人,由于家里很宠她,养成了好耍小脾气的习惯,只要她不称心如意,就爱撅一个小嘴,显得特别天真,关愚谦的同事们都喜欢她,有这么一个小妹妹,关愚谦也很骄傲。但是,他们之间还是有一定隔阂的,同父异母,关愚谦的母亲还在世上,她也知道。关愚谦真想把妹妹带回家去,让自己的母亲看看,关愚谦的母亲一定会喜欢她的。但是,关愚谦怕被沂谦的母亲知道。她会生气,不让他们再联系。
一个小小的会客室挤进了二十多人,热闹非常。他们一个一个给关愚谦介绍谁是谁的孩子。这个大家庭,由于父亲和叔叔的亲密关系,再加上小时候逃难上海,叔伯兄弟姐妹又住在一起,往来非常密切。直到1957年,毛泽东发起反右运动,这些“谦”字辈,几乎全是大学毕业的知识分子,或多或少都被冲击,大家的联系就少多了。现在他们的孩子都长大成人了!
等到二人梳洗完毕,换上干净衣服,沂谦催着去吃晚饭了。关愚谦发现珮春好像还是有些紧张,就悄声问她为什么,她才用德文告诉关愚谦说,她最紧张的是,一会儿见到父亲怎么办?
原来,在德国时,有一个德国朋友曾对珮春说:“你第一次见到愚谦的爸爸时,必须要给他下跪磕头。这是中国的老规矩。”当时珮春就转过头来问关愚谦。关愚谦也笑着点点头,事后关愚谦也就把这段事给忘了。珮春有些将信将疑。谁知到了香港,一个中国朋友又对珮春开玩笑地说:“你见到你的公公是要磕头的。”这就使她更信以为真,非常着急,因而从火车临近北京,她就开始紧张了。
晚上七点整,“谦”字辈的兄弟姐妹都来到了爸爸的家。他在国务院任参事,算是部一级的干部,国家分配给他一套五个房间的公寓。
关愚谦和珮春先被让了进去。
关愚谦按西方礼仪习俗让女士优先,她则拼命推关愚谦先走。
这时,父亲从客厅迎出来了,看见关愚谦之后,他张开双臂,紧紧地拥抱了关愚谦一下,然后走到珮春面前,用英文说了一声“How are you?”然后搂住珮春肩膀在她左颊和右颊上亲了一下。
见面的礼节到此结束。
珮春如释重负,高兴地笑了起来。
进到屋里,父亲一个劲地和她说英文,可见他事先做了一些准备。而珮春回答的全是中文。
这样对了好几句话,关愚谦父亲才发觉珮春用的是中文,高兴得大笑起来说:“你能说中文?说得还真不错啊?”
关愚谦这时才发觉,家里忽然来一个洋媳妇,连父亲也紧张万分呢。
珮春紧张的情绪完全打消了,她开始用中文和大家聊起天来。
大家谁也没有想到,珮春的中文那么流利,立刻把彼此的距离拉进了很多,再加上珮春那么可爱,说话不多,但每说一句话总是很幽默,而且一直微笑着,她一下子就变成了全家的宠儿。大家对她有说有笑。
在关愚谦回国前,老实说,也曾经担心过,家里人是不是能接受一个洋媳妇。
别看关家大部分家庭成员都是喝洋水长大的,但是洋人在他们心目中的印象并不佳。何况这几十年的爱国教育,熟悉了这一百多年来受外人欺负的历史,对外国人总是心有余恨。
真没想到半个小时后,她已经完全被家庭所接受,名副其实地成为家中的一员了。
1981年第一次回国,全家合影
热闹的会见场面结束了,父亲问起关愚谦在德国的情况,关愚谦简单地说了他选择到大学读书的动机和在大学找到了工作的喜悦。
妹妹沂谦插话说:“愚谦哥哥,幸亏你选择这条道路,不然你现在也别想回来。”
“为什么?”哥哥似乎有点不同意这句话。
“这就是中国国情。你在国外,有了一定身份,国家就欢迎你回来,如果你现在还在饭店打工,你想回来?没门儿!”真是典型的妹妹口气,脾气还是没改。
“那不一定。”哥哥总是护着政策。
关愚谦简单谈完自己,又该找话题了。谁都不愿意最先开始提到最不愿意提到的事,就是关愚谦出走后,家里发生了什么事?
聪明的珮春,见到这形势,就开始发话了:“愚谦走了以后,你们受苦了吧!”
这一问,引起了全场的叹气声。
“我们倒还算好,就是你哥哥迪谦,苦可受大了。”父亲转过脸来对着关愚谦说。
“这我已经听说了。”关愚谦最怕大家提起这可怕的事情,再把美珍的事情拉进去,那今晚就再不会有笑容了。
就在这时,沂谦的母亲反驳爸爸说:“我们也好不到哪儿去。你走后,我们提心吊胆,随时等着红卫兵来抄家。只要外面有点什么风吹草动,我们家里就心惊肉跳。家里凡是可烧的与‘四旧’有点关系的东西,全烧了。幸亏,你爸爸在国务院参事室工作,那里所有的老人都被周总理保护起来。再加上你爸爸和周总理还有一层年轻时的关系,所以没动他。”
“看样子,我的出走,当时还是一件很轰动的事件!”关愚谦说。
“岂止轰动?”姐姐提起嗓门说,“是件政治大事。北京的所有外事单位立即传开了。那时你在北京联系面广,认识人又多,把你的出走编得更离了谱。有的说你去了美国,又有的说你去了苏联,有的说你化装日本人走的,有的说你是在外国大使馆帮助下走的。”
“也有人说你已被逮捕归案,正受审查;还有的说你,乘的飞机出事摔死了。”外甥加油添醋地说。
“知道你走了,把我们吓死了。就怕有人查到我们家来。我们在外面也不敢透露一点风声,说你是我们的亲戚。”慧姐说。
“这点我完全能理解,在当时那种情况下,最好家里没有我这么一个人。”关愚谦忍住心酸,笑着说,“我还听说,有人说我带走了大批机密文件,实际上,我唯一带走的就是毛泽东选集。”
大家都跟着笑了起来。你一言,我一语,气氛又活泼起来。
父亲已经八十四岁了。人一老,就希望看到全家团圆,和和气气。关愚谦的母亲已在两年前辞世,叔婶则早在“文革”前后逝去,关家老一辈里就剩下父亲一个人。他一见“谦”字辈的几乎全来了,心情特别好。
按理说,像关愚谦父亲那一辈的人,都受过三纲五常的影响,如果儿子从国外带回来一个洋媳妇,不定怎么闹翻天呢!不过父亲到底在国外喝了洋墨水,见到珮春,特别满意,不断地向她问长问短,偶尔也蹦几句英文出来。大概,看到珮春,触景生情,他又想起了他在美国读书时的女友吧。
他最后说了几句语重心长的话:“据我所知,周总理知道你逃跑的事,很是生气,后来他弄清了你是谁,又了解了当时你在和大的处境,也查清你没有带出什么机密文件,就没再追究下去。”
在父亲关锡斌(又名管易文)家,左边是关敏谦
珮春一来到北京,家家户户对她都很热情,争先恐后地邀请她去家里做客。
慧姐是和关愚谦从小在上海一起长大的,在叔伯姐妹里,他们最亲,甚至于亲过关愚谦的同父异母的弟弟和妹妹。她后来成了纺织工业部的高级工程师;
还有堂哥慎谦,从小就能弹一手好钢琴,在交通部海运局做主任工程师;
堂姐智谦,解放后曾在航空学院读书,后来改做行政工作,改名江智;
堂弟崇谦,为了关愚谦特地从天津赶来;
“谦”字辈年纪最小的达谦,在部队里当过军官,现在是北京汽车公司的技术员。
关愚谦去的第一家,就是慧姐家。
慧姐的丈夫是一个高级土木工程师,曾在日本帝国大学留学。他们有三个女儿,后来都先后送到日本留学。
他们盛情邀请关愚谦第二天就到他们家去做客,连哥哥姐姐都一起请来了。
当晚人少好谈话,关愚谦就把他为什么、又如何逃离北京的前后经过,和盘拖出,一谈到伤心处,尤其是谈到关愚谦看到可怜的母亲的背影,他声泪俱下,大家都跟着擦眼泪。姐姐说:“母亲的骨灰盒,我们还留在家里,就等你回来一起下葬呢!”
姐姐的儿子小锋说:“我找到一块好地方,是西郊八宝山后面的一块荒山,没有人管,那里已经有很多石碑,我看那里风水很好。”
小锋是关愚谦姐姐的第二个儿子,是个热心肠的年轻人。他入小学的时候正赶上“文革”,什么书都没念成,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混过来了。他的哥哥大铁,“文革”时被下放到东北干苦力活,结果得了败血病,如此年轻鲜活的生命就夭折了。
姐姐说:“好吧!就把大铁和他外婆葬到一起。也了却我的一桩心事。”关愚谦再三叮嘱小锋,不管花多少钱,一定要给关愚谦的母亲做一块石碑,写上关愚谦姐弟三个人的名字。
大年初二回“娘”的娘家关愚谦母亲的原籍虽然是江苏常熟,但外公年轻时就移居天津。关愚谦父亲原籍通县,但年轻时在天津读书,因而关愚谦和天津的渊源较深。
关愚谦平时也会甩几句天津话,管母亲叫“娘”,就是天津的风俗。
姐姐早已和天津的舅舅家联系好,关愚谦决定正月初二去看母亲家的亲人。天津离北京近在咫尺,可是传统风俗习惯保持得比北京的多得多。正月初二,正是“走娘家”的日子。住婆家的媳妇,要头戴红花,脚穿红绣花鞋,身穿一身红,领着丈夫回家给爹娘拜年。关愚谦虽不算是走娘家,但也确实是来到了“娘”的娘家。
关愚谦从小就喜欢到外公外婆的家去。回想起,还是关愚谦在北平的时候,才五岁多,母亲带关愚谦到天津去外婆家,那里永远热闹非常,所有的大人对关愚谦尤其宠爱,给关愚谦吃不完的东西。有一次,母亲带关愚谦回娘家,由于关愚谦太顽皮,舅舅把关愚谦绑在铁床床头上,直到外婆发现,关愚谦才解脱,舅舅也被外婆训了一顿。
一晃已经四十多年了。解放以后念大学,逢年过节,关愚谦也时常去天津。由于外公一家都在工厂里就职,不是知识分子成堆的地方,政治气氛相对比较淡薄,更在意一家人的和谐快乐,无形中,那里成了关愚谦的一个避风港,是一个可以让关愚谦喘息的地方。关愚谦因而更喜欢去天津。但是,这次去天津回“娘家”,而娘却已不在人间,关愚谦的心里有说不出的难受。
到天津火车站接关愚谦的是表弟们。
一见到关愚谦,他们就说:“二表哥,你看,你回来的多巧啊!今天是你五十岁的生日。”
“什么?今天是我的生日?五十岁?”关愚谦诧异极了。
“大年初二,这个日子好记。我们每逢大年初二就吃面条,已经成习惯了,就因为是你的生日。”
关愚谦感动得真不知该说什么是好,连关愚谦自己都忘了,今天是关愚谦五十岁生日,在母亲的家中度过,如同回到母亲身边。
一到舅舅家,和刚到北京一样,吓了关愚谦一跳。舅舅、舅母、四姨、四个表弟和四个弟媳,再加上他们的孩子们,整整挤满了一屋子,他们热情地欢迎关愚谦,对珮春尤其亲切。
天津不像北京,1981年时外宾还不多,现在家里骤然冒出来一个洋亲戚,简直太新鲜了。尤其是关愚谦那几个表侄子、表侄女,整个晚上,就守着珮春看,两个眼珠总是瞪得大大的。
关愚谦母亲这一家,大部分都是平民百姓,舅舅、四姨在天津纺纱厂做了一辈子的职员。他们,包括孩子们,都为人坦率、诚恳,心里有什么就说什么,特别重视亲情。
跟关愚谦一起去天津的还有姐姐。她是在全国妇女联合会工作,中国的妇联是一个很庞大的机关,担任妇联主席的不是国家领导人的夫人,就是革命队伍里的元老级人物。像邓颖超、康克清、蔡畅等。在这样的女强人领导下,那里的干部一个比一个革命。关愚谦的姐姐也属于女强人这一类。她不太会管家,饭也做不好,但是,她的工作能力,还有她的外文,在中国是一流的。作为中国妇联国际部部长,她曾多次被派往联合国开会,一度担任联合国妇女委员会副主任。她对革命和工作的热情是永无衰减的。
解放前,姐姐曾经是一个虔诚的基督徒,后来在大学接触了革命,参加了地下党。从此,她一直是忠实的共产党员。“文化大革命”时期,她在两派斗争中,被那些嫉妒她的人打成“反革命”,几乎要了她的命,照理,平反以后她会体验到人间的世态炎凉。但是她不然,依然忠于革命忠于党。当年她得知关愚谦逃离国外的事情,曾对人说:“如果我见到我的弟弟,而且我手里有枪,我一定会当场把他打死。”关愚谦知道她绝对说的是真话。大义灭亲,她是绝对做得到的。
在天津舅舅家里的一个晚上,不知因为什么引发了一场争论。
姐姐为一方,关愚谦的表兄弟为另一方。
表兄弟们都是工人,说话爽快太多没有遮拦和顾及,他们批评当前的国家政策。
姐姐开始辩护,每一句话里,总带上一句,“我们是有错误,但我们不是正在改进吗?我们的国家现在不是又好起来了吗?”
关愚谦看到了姐姐对党的忠心耿耿,也看到了表兄弟们的冷静理性,心中又酸又甜。
从那天的谈话中,关愚谦看到了中国的希望。说明人民敢起来说话了。一个国家,就是不应该害怕矛盾,矛盾才是推动社会前进的动力。
珮春来中国这次已经是第三次了。前两次都是跟旅游团来的,走马看花,浮光掠影,只有表面印象。现在能够这么深入社会,一直看到中国人的日常生活,她高兴极了。她开始和关愚谦的几个表弟妹交朋友,他们也都喜欢这个从另外一片天空下面来的人。
与母亲的家人们在一起,关愚谦真是悲喜交集。大家都知道关愚谦对母亲的情感特别深,因而老是避免谈到她,但又不可能不谈到她。
关愚谦含泪地向他们叙述母亲给他托梦的事,说到伤心处,几乎泣不成声。
姐姐又像安慰又像谴责地告诉关愚谦说:“娘在最后两年,得了痴呆症,她常对人说:‘我到底有几个儿子啊?怎么我已经记不得啦!’”
舅舅立刻反驳说:“姐姐什么事情都会忘记,但是,愚谦,她是永远不会忘记的。在北京那样的政治环境里,她怎么敢提到愚谦的名字,可是一到天津来,说到愚谦她就老泪纵横。我劝她说,愚谦早就命里注定,浪迹天涯。她问我,你怎么知道?我就把郭老给愚谦写的诗背给她听:‘灵峰有奇石,入夜化为鹰,势欲抟风去,苍茫万里征。’这首诗,是我到北京愚谦家,在他卧室的墙上看到的,印象特别深,现在看来,郭老真是大师,一语成谶。我对她说,愚谦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娘是怎么回答的?”关愚谦问。
“你娘说:‘但愿如此,我就是担心他的晚年,只身在外,有谁照料他啊!’我就说,天无绝人之路,也许比在中国还好呢!这句话给我说中了吧。可惜的是,你娘早死了两年,不然,她现在该多幸福啊!”说完,舅舅的眼眶也红了起来。
“如果没有我的事,娘一定还可以多活很久。”关愚谦唏嘘地说。
“按理说,像你娘活到八十二岁,算是够长寿的了。她这一辈子真是太苦了,一直到死也没有过过好日子,唉!”四姨接着叹惜说。四姨是母亲的妹妹,为人正直善良,她一辈子没结婚,和舅舅一家同住,把舅舅的孩子们视若己出,悉心照顾。
关愚谦首次回国时去天津母亲的娘家探亲,与舅舅和舅母一起合影
往事不堪回首月明中回到北京多天,竟然没有能抽出时间和哥哥面对面交谈,当关愚谦和珮春决定往四川和华东旅行,邀关愚谦姐姐、哥哥、嫂嫂同行,他们很快应允了,关愚谦感到格外的高兴。这样他们有足够的时间倾诉别离之情。
因关愚谦坐了六年牢的哥哥迪谦,是和关愚谦从小一起长大,除了母亲以外最亲近的人。他为人厚道,耿直,从小爱读书,受儒家文化影响较深,做什么事,总是先为他人着想,母亲常在他们面前重复宋朝范仲淹的一句话: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它已经无形中成为哥哥的座右铭了。姐姐敏谦,是圣约翰大学的高材生,解放前就加入了地下党,从事革命工作。作为长姐,她为关愚谦和哥哥的成长树立了优秀的表率。
姐弟三人在半个世纪之前,曾与母亲一起从北京到青岛旅行过,后来又一起和母亲逃难到上海。如今,已是三个两鬓飘霜的人了。他们并肩坐在奔驰的列车上,回想着童年的事情,追忆着亲爱的母亲,唱着小时候一起唱过的歌,真是感慨万千,往事不堪回首。
姐弟三人再聚首,都已是历经沧桑
当列车进入夜间行驶时,姐姐、珮春和嫂嫂先睡了。
兄弟二人在另外一个软卧包厢里抽着烟,面对面地坐着,除了车外的车轮忽强忽弱有节奏地摩擦着铁轨外,再也没人打扰。
“哥,你骂骂我吧!你出出气,我心里也好过些。”关愚谦终于吐出他早想说的话。
关愚谦早已从家里其他人那里知道哥哥和姐姐因为他的出走而遭受的苦难。并且,亲嫂子李鸣善和亲姐夫朱传一,两个人都是党员,竟然利用哥哥无辜坐牢、姐姐莫名其妙地被打成“反革命”之际,干起伤天害理的乱伦勾当。最狠心的是,在哥哥获准出狱时,李鸣善竟然以没地方住为理由,又让哥哥在监狱里多待了几个月。出狱后,她又让哥哥在大冬天像个乞丐一样流离在街头,更不让他和亲生女儿见面。哥哥这一生,从来没有伤害过任何一个人,眼见妻子这么无情无义,一度伤心过度,痛不欲生,但他还是不让亲友们去和她理论,怕伤了女儿的心。
朱传一更是心狠手辣。在1979年推出“拨乱反正”政策后,姐姐的单位要给她平反,朱传一则百般阻挠,咬定姐姐是反革命。他害怕姐姐一旦平反,他们狼狈为奸互相勾结的丑事将会曝光。按理,罪莫大于无道,怨莫深于无德,关愚谦的兄姐在平反后,完全可以把他们告上法庭。但是,他们自小受到儒家宽厚善良品格的言传身教,并未与他们计较,只是静悄悄离婚了事。可是,李鸣善和朱传一毫无悔改之念,想方设法阻挠哥哥与女儿的团聚。
关愚谦知道,这一切的不幸,都与他的出走脱不开关系。关愚谦从心里多么想听哥哥亲口责备他一回啊。
关愚谦恨不得向哥哥跪下,恳求他的宽恕。可是,哥哥只是沉静地说:“一切都过去了。我现在不是很好吗!”
“哥,我真对不起你,因为我,你受了这么大的苦。”关愚谦话一出口,就感觉它是那么的苍白无力。可面对敬重和心爱的哥哥,真不知道用什么样的语言才能表达出他的心情。
“这也难说,有一句老话叫因祸得福。当时社会上乱哄哄的,如果我在外边,说不定还让人给打死了呢!”哥哥说。
关愚谦这个才比他大两岁的哥哥,和关愚谦的性格迥异,他从小就好读圣贤书,为人耿直厚道,脾气倔,但从不伤人。
“她总不能让我一直在街上过夜啊!最后李鸣善让我进了家门,但是只让我睡在过道的地上,架上一块木板,我从来没想过一个人自私起来,心肠会这么狠毒。我和她结婚后,总是百般体量照顾她,从来没有和她翻过脸,本来是她做了对不起我和女儿的事情,结果她反而这么无情。”
说到这里,哥哥再也说不下去了。关愚谦忽然想起水浒传里的潘金莲,看那本书时,总以为这只是一部文学作品而已,人间哪有这么狠毒的。
没想到,关家竟然也出了一个潘金莲和西门庆。
“我只有这么一个女儿立立,一直是我的掌上明珠,她小时候不知给我带来多少快乐。李鸣善想尽一切办法不让我接近她。孩子离开爸爸的时候,才五六岁,太小不懂事,李鸣善一手把她带大,立立当然不能因为我, 跟自己妈妈反目,与我疏远这也是可以理解的。但是不让我们父女往来,就太过分了。不知道李鸣善采取了什么手段,她就是不太敢和我接触,顶多给我写封信,让我少抽点烟。”说着说着,他的声音又哽塞了。
“出狱后,隔了一段时间,组织上恢复了我的党籍,恢复了我的工作,又给我分配了一套新房子,还提升我负责出版一个刊物,当总
“你烟抽得太多了,要少抽一点。”关愚谦说。
“在监狱里几年,没烟抽也过来了。一出来,我办的第一件事,就是买包烟抽抽。我在监狱里,跟别的犯人不一样,我心里没事,因为我没犯法,监狱里从上到下都知道我是老好人,总找点轻快活给我干,让我带头读读报,领头开个会。有一次,我在监狱长面前发牢骚说,为什么还不放我出去?监狱长回答说,在这儿多好,现在人人都下放‘五七干校’劳动,比这儿辛苦多了。我说,可是这儿是监狱。”说罢,他也笑了起来。
兄长关迪谦
“敏姐呢!她的情况怎样?”
“她比我更惨。文化大革命开始,妇联分成两派。她的那一派保护一个妇联的副主席,可是这个副主席被江青打成反革命,于是把敏谦也陪了进去,说她也是反革命。那个时候,两派斗红了眼睛,管什么谁是谁非。大家一起到‘五七干校’去劳动,仍是把她隔离审查,让她承认错误,她死不承认,然后就车轮斗她,她实在受不了了,就试着用刀片割动脉自杀,结果被人发现,说她畏罪自杀,于是晚上把灯开得亮亮的,白天晚上,不让她睡觉,至今还落下一个夜间失眠症。
有一个时期,北京情况松动一些了,她被批准回北京探亲。她的三个孩子,都由娘一个人管,怎么受得了。她想现在回北京该好些了吧,谁知,回到家第二天,她单位的造反派又把她抓到单位去斗,把她关到牛棚里。
总之,文化大革命这些年,她没有得到一点安宁。文化大革命总算挨过去了,丈夫朱传一,怕敏谦被平反,于是一再告状说敏谦是现行反革命。接着,大儿子小铁在东北得败血病回北京,一病不起,娘又得了老年痴呆症,必须有人日夜伺候。这些压力全都加在她一人的头上,能够正常活下来,没发疯就算不错了。因而,以后她说话带刺、急躁,你都应该原谅她。”
“我的出走对她没有影响吗?当然有一些,不过,没有直接的影响。”关愚谦心里想,如果那个时候也把姐姐投入监狱,也许她受的罪可能会少一些吧!
“娘真是够苦的。”关愚谦继续说,“解放前她把我们扶养成人,解放后刚刚有点甜头,退休来京养老,结果,一个儿子跑了,一个儿子被送进监狱,大女儿则被打成反革命。她老人家还要左手牵一个外孙,右手牵一个外孙女,提着饭盒到郊外监狱给儿子送饭。这是什么一幅景象啊?”
“是啊!”迪谦叹了一口长气。
在昏暗的灯光下,哥哥坐在对面,两鬓飘霜,老成持重,和善可亲。
关愚谦、海佩春在无锡
拜访故交生变故从外地访问回到北京的第二天,关愚谦去拜访了文学家兼剧作家曹禺先生和他的夫人李玉茹。
1975年的时候,上海京剧团到德国汉堡访问演出,引起了巨大的轰动,领衔的就是李玉茹大姐。当时关愚谦写了报道文章发到香港《大公报》,还被《参考消息》
李玉茹一见面就说:“关先生,您写的那篇《上海京剧团访德记》,影响太大了,太谢谢您了。”
曹禺先生是关愚谦一直敬仰的前辈,关愚谦记得在少年时代,当时住在上海那个所谓的孤岛上,就被曹禺的《雷雨》《原野》《蜕变》所打动,尤其是《雷雨》,能以那么精巧的方式表现当时社会错综复杂的爱情、血缘和贫富之间的关系,让关愚谦当时幼稚单纯的头脑,开始朦朦胧胧地思考了许多问题。
当曹禺先生得知珮春正准备研究中国三十年代的女作家卢隐,并把它当作博士论文题目时,他立刻拿起电话打给北京图书馆,希望该馆多多帮助查找有关资料。
回到德国后,关愚谦为曹禺先生申请了在德国汉堡大学任教半年的经费,可就在他决定来德之前,心脏出现了问题,只好作罢。
当晚,访问曹禺前辈返回旅馆,发现姐姐和哥哥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旅馆的大堂里等着他。
姐姐劈头就问:“你到哪里去了?到处找也找不到你。”
“我去拜访曹禺去了。”
“拜访他干吗啊!他与你有什么关系?以后就在旅馆里待着,不要走动。”她生气地说着。
关愚谦一听她的口气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在这方面,她和关愚谦的性格一样,只要有点事,一准儿全在脸上挂着。
关愚谦:“到底是怎么回事?惹你这么生气?”
“我们回房间再谈。”哥哥看起来愁容满面。
“愚谦,你已经回来不少天了,在各地也都转了转,我看,你们还是早点回德国吧!”回到房间里,哥哥很平静地说。
“是,是,珮春也想家了。我还有几个约会,再待两三天就去香港。”关愚谦忙接着话说,心中却对哥哥姐姐态度的骤变十分不解。
“你还要和谁见面?”哥哥问。
“一些熟人。比如说和萧三,我们约好了明天见面。他妻子也是德国人。”
“萧三?你还想连累萧三?把这个约会退掉。”姐姐敏谦厉声地说。
关愚谦:“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们这么紧张。我是你们的弟弟,应该告诉我真话。”
“没有什么!没有什么!”哥哥忙对关愚谦解释说,“我们听说,你在‘和大’的一些老同事知道你回来了,要找你的麻烦。但你只要在旅馆里待着,就不会有什么事。你们就在旅馆里休息吧!不要再出去乱走。我们先回去了,我们会再来看你们的。”他制止住姐姐的急躁,说完他们就匆匆走了。
关愚谦立刻感觉到一定发生了什么事,而且是件大事,不然,哥哥姐姐不会那么紧张、失态,尤其是姐姐。
姐姐哥哥刚走不多一会儿,电话铃响了,是旅馆接待处打来的,说楼下有人找关愚谦,是他的老同事,请关愚谦下去一趟。
老同事?关愚谦的心马上揪了起来。刚从外地回来,换了一个旅馆,除了他的家人外,没有人知道他的住处啊!怎么会有老同事找他?
关愚谦忽然记起多年前他刚到开罗的那一幕,就是因为楼下有人找他,他一下楼,就被人带走,才开始监狱之旅的。现在是不是历史在重演啊!这里可不是开罗,关愚谦对这里的情况太了解了,说不定这次被抓,就永难重见天日。
珮春虽然不熟悉中国的情况,但对过去盖世太保的黑夜抓人,还是有所闻的。
她看见关愚谦拿着话筒发愣,立刻小声问:“是谁来找你?”
关愚谦耸了耸肩。
“我下去看一看。”珮春说完,还没有等关愚谦回答,开门出去了。
隔了不多时,只听到几个人的脚步声来到关愚谦房间的门口,第一个走进来的是珮春,她神情很紧张,看见关愚谦后立即用德文说:“我还没有下去,他们就上来了,他们说是你们和平委员会的同事。”
珮春的声音刚落,就走进来两个彪型大汉。
关愚谦定睛一看,激动地大喊起来:“姚宗,冯仁兴,怎么是你们呀。你们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的?”他们两个人笑着走向关愚谦,紧紧地握手。
“不但我们知道你住在这儿,全‘和大’的人都知道了。”姚宗、冯仁兴说。
“这是怎么回事?”
“你的死对头孟大个儿知道你回来,说要抓你回去批斗,看来情况对你不妙。”姚宗说。
“他们想抓我到哪儿去?”
“先抓你回原机关批斗,然后捆起来送公安局,所以我们赶快来通报一声,让你有个思想准备。”
“可是,我是按照正当手续回来的。”
“谁管你正当不正当啊?不过我认为他们绝不敢在旅馆里动你。为了保险起见,我看你还是早点回德国吧!这里不是你的国家,你再爱国,别人也不会领情。”
姚宗和冯仁兴是关愚谦在“和大”的老朋友。冯仁兴是上海人,他们平时很合得来;姚宗是关愚谦的邻居,由于出身“不好”,平时又喜欢说牢骚话,虽然英文一流,就是得不到重用。
关愚谦心里当然清楚,他们来通风报信,是冒着多大的风险啊。
“太谢谢你们来看我了,我多想知道我们单位的情况,可是你们在这儿多待,对你们也不利。还是早点走吧!”关愚谦立刻担心起来。
“现在的形势与过去不同了,大家也敢多说话了,‘和大’变化很大,很多人都纷纷调离工作,我也不在‘和大’工作了。”冯仁兴说。
“姚宗,你呢?”
“我正在想办法出国,也许以后找你帮忙呢!”
“放心吧,我会尽我所能帮助你!我一直想知道,我出走以后,‘和大’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一走,部队就进驻了,形势变得特别紧张,和你关系好的一些人都被关了起来,隔离审查,我也是其中之一。后来查不出什么,就不了了之。‘四人帮’被打倒,‘文革’被否定后,大家对你的看法有了很大的变化。大部分人认为你也是受害者,但有一小部分人还是对你成见很深。像孟大个这样肚子里没什么玩意儿又最会记仇的人,嚣张又吵闹,仍有一些人附和他。”
把姚宗、冯仁兴送走以后,关愚谦坐在那里仔细地分析起来。
既然姚宗、冯仁兴还敢送信给我,这说明问题还没有那么严重。而且,我又不是偷渡回来的,是中国大使馆和社会科学院秘书长主动为他申请回国的。我拿的是德国护照,护照上盖着中国大使馆的戳子。如果他们对他有什么举动,立刻会酿成一次国际大事件。为我这么一个小人物闹出国际事件,划得来吗?肯定是后面有人在捣鬼,但他能掀起大浪吗?
想到这里,关愚谦的心便踏实下来。
那天晚上,关愚谦睡得相当好,因为他对中国太了解了。
可是可怜的珮春,哪里经历过这样惊心动魄的场面,她急得要死。
为了保护关愚谦,她一夜没敢睡,一直警觉地听着房门外的动静。
后来她告诉关愚谦,那天晚上她想好了,一旦关愚谦被抓走,她立刻就到天安门前举着“还我丈夫”的牌子绝食。
第二天一早,关愚谦打电话给约好今天要见面的人,本来想说”非常抱歉,因故急着回去,所以不能见面”了,哪知他们都提前得到了消息,还没等关愚谦开口,就纷纷表示“今天临时有事、抱歉不能赴约”了,唯一的一个表示遗憾的是萧三和他的夫人,他们已经为关愚谦准备了丰盛的午餐。
回国时的那一腔热情,此时此刻,已经烟消云散,彻底无影无踪了。关愚谦打算立即离开,但在离开之前,还有件事儿必须完成。
(未完待续)
参考资料:(1)关愚谦(德)《情:德国情话》 东方出版社,2013.11
(2)吴爱丽《中西双璧:关愚谦和海佩春》(《国际人才交流》1995-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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